柒休觐的告假太仓促,以至于碧洲成还没安排好下面的事务,她就狂奔了出去。赶到家的时候,被告知了柳惜慈在医药坊,她又忙赶了过去,看到柳惜慈在病榻上躺着,脸色惨白,眼圈乌青,嘴唇发紫,虚弱的看着空气,柒纬宗在一旁守着,愁云惨淡。
柒休觐放缓了呼吸,放慢了脚步。
还是柒纬宗先看见了她,站了起来:“闺女回来了。”柒休觐清楚的看到柒纬宗眼圈红红的,脸色也很差,看起来好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
柒休觐眼神飘忽的看了他因为操心而满脸皱纹的脸庞,又看了他花白的头发,鼻子猛地一酸,几乎就控制不住,泪涌上了眼眶,他们真的不年轻了,真的老了啊。柒休觐的视线转向那个虚弱的身体,慢慢走向病榻,柳惜慈还想强装笑颜,向她招手:“闺女,来。”
“怎么回事啊?”柒休觐一句话没说完,顺着哭腔眼泪就流下来了。掀开被子想看看她的身体,却是徒劳的,毕竟不是外伤,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她一直微胖的身体,现在变得可以看见骨骼。
柳惜慈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的笑道:“好啦,不哭了,年纪大了,总是会有大病小病的,都很常见嘛,不哭了……”
柒休觐追问道:“大夫怎么说啊?”
“中风瘫痪,记忆错乱,大夫说走不动路了,以后都得在床上躺着了,有时候也会想不起来事,记不起来人,老了,老了……”柳惜慈望着被子上的花纹,落寞的默念。
“你也会忘记我吗?”
柳惜慈抬眼看了她一眼,眼圈儿也红了:“娘十月怀胎生的你,就是把自己忘了也不能忘了你啊。”
柒休觐吸着鼻子:“没得治吗?”
柳惜慈沉默了下来,粗糙的手拉过她的手摸着,过了一会儿,才摩挲着她的手背,叹道:“还治什么呢,都活到这把岁数了,也该够了,就是放心不下你啊。你这孩子,脾气这么倔,你说你以后怎么办啊,我走了,你爹再蹬腿了,你没个家庭,等你老了怎么办啊……”
晚上柒休觐去接了孩子下学,然后做了两道菜一道汤带去了医药坊,没想到柳惜慈就不认人了。柒休觐看着那完全陌生的做派,她认不出自己的爹,认不出自己的姐姐、姐夫,认不出自己的侄女儿、外甥,当然,也认不出自己。
她在病榻之上发闹,捶着床说她身上疼,不让人靠近她,那戒备和恐惧的眼神扫视着她床边的人,把他们伸过去的手都给打走,脸色难看至极,那是疼出来的,也是怕出来的。
她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她甚至还没做好准备,就要接受自己的娘已经不认得自己这个事实。她颤抖着手将饭盒放在桌上,一步步挪到床边,哭着伸出手去:“娘,我是休觐啊……你不认得我了……”
柳惜慈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扬手推开她:“你们是谁?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啊,我的娘啊,我的腿,怎么跟断了一样啊……”
姐姐拉着她往外站了站,抹了抹眼泪,劝道:“娘她现在神志不清醒,等她醒了你再靠近过去,我们先劝她吃了药,药里有麻沸散,吃了药就不疼了……”
柒休觐空洞的看着他们忙活,看着他们按住她的按住她,掰着嘴喂药的喂药,看着自己娘亲痛苦不堪的惨状,在心里宁愿自己代她受过。可是生老病死,又岂是别人可以代替的,她能做的,只有知道还有没有治疗的可能,如果能治,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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