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夜话

林月月望着寝室门口攒动的人头，耳畔嗡嗡作响。康乐乐不知从哪里翻出个笔记本，正挤在最前面眼巴巴地举着："月月，能给我签个名吗？就签在《故乡的云》那页！"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在窗台上，暖气片蒸腾的热气让玻璃蒙了层白雾。白清清突然"呀"了一声，抓起梳妆台上的蛤蜊油："快抹点，记者说不定就要来了！"她指尖沾着莹白的膏体，不由分说就往林月月脸上点。

"别..."林月月偏头躲闪，后腰撞到铁架床发出哐当响动。梁婉已经爬上她的床铺，正抖开那件军绿色棉大衣："春晚要穿礼服吧？我表姐在友谊商店当售货员，明天就去借那件红丝绒的！"

走廊里忽然传来管理员阿姨的喝斥："都堆在这儿做啥？当是百货公司抢不要票的的确良呢！"人群哄笑着散开，不知谁喊了句"大明星记得带瓜子回来"，又激起一阵善意的笑浪。

何晓慧默默拧开牡丹牌暖水瓶，氤氲的热气漫过搪瓷缸上"先进工作者"的红字。"喝点麦乳精。"她把缸子塞进林月月冰凉的手心，"刚冲的。"

刘雅突然拍着大腿跳起来："咱们该庆祝啊！"她变魔术似的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皮盒，里面积攒的话梅糖哗啦啦倒在桌上，"上个月文化宫演出发的，本来想除夕守岁吃..."

"等一下！"陈洁按住刘雅的手，神秘兮兮地锁上门，"我有更好的。"说着从柜子中一个看着就很贵的雕花木箱里掏出个玻璃瓶，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细碎星光——竟是半瓶张裕葡萄酒。

八个搪瓷缸叮当相碰时，走廊传来熄灯哨。李宁静机灵地罩住台灯，茜红色灯光透过的确良布，在少女们兴奋的脸上流淌。

林月月端着杯子正欲品尝酸甜的酒液，却被李宁静拦住了：“小八你才十一岁，这就还是我替你喝了吧。”

李宁静话音刚落，铁架床突然发出吱呀响动。白清清半个身子探出上铺，发梢垂落的粉色卷发纸像一串铃铛："咱们小八可是要当大明星的，喝点葡萄酒算啥？我表姐在歌舞厅上班，十四岁就……"

"白清清！"何晓慧突然出声，搪瓷缸重重磕在书桌上。向来温吞的姑娘攥着掉漆的钢笔，镜片后的目光难得凌厉："月月还要保护嗓子。"

宿舍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雪花扑簌簌撞在窗棂上的声音。

"我喝麦乳精，刚泡好的呢。"林月月笑着端起了桌上何晓慧装麦乳精的杯子。

八个杯子重新碰在一起，刘雅故意学着电台播音腔："现在为您转播1987年春节联欢晚会现场，接下来有请歌坛新秀林月月同志……"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周芳手一抖，葡萄酒在梁婉的白衬衫上晕开暗红的花。门外传来教导主任特有的咳嗽声："307室，熄灯后为什么还有光亮？"

李宁静猛地扯下台灯罩布，黑暗如潮水漫过少女们僵住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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