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自言自语,但楼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对着这个人,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一年,两年,三年,可以;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他无法保证对丰禾的这份情谊可以再有生之年都维持着这样的浓度,除非他在当下就死去。
岁月是最善于磨人的,再怎么刻骨铭心的感情都能磨成灰。海会枯、石会烂,他小小一个肉体凡胎,不敢自大的想着自己必能相抗。
「我真怕有一天,我不会再记得给你带七里香;我真怕有一天,忘了一年该来见你三次——清明节,你国历忌日、农历忌日;我真怕有一天,我只在清明节过来,而过来只是为了家祭,扫完了楼家所有祖先的墓之后,却忘了转来这个小区给你上个香;再然后,有一天,我的孩子像发现了秘密花园似的发现了你的墓,从杂草丛生的地方爬出来问我:『爸爸,那个占了东北角那块可以看到大海的墓地,埋的是谁啊?』然后,我跑去察看,将破败倾圮的墓碑给扶起,抹去上头堆了几十年的尘土,看到了你的名字,竟然还得想好一会儿才能记起你是谁……」
抹脸低笑出声,笑到最后变成无奈的叹息,远望着太平洋的方向,头靠着墓碑,半是威胁半是寂寞地道:「怎样?对于我说的这些可能的未来,你听了怕不怕?怕的话,就入梦来吧,你总得让我看一看你啊!不然我一定会把你忘记的。如果连我都忘了你,你就真的死透了。我可警告你,我现在每每想起你,都得想好久,才能记起你长得怎样。不,不是生病那会儿的鬼样子,而是当你还健康时的模样,那可真是斯文败类里的个中翘楚。你说我的声音是拐骗无知妇女的大杀器,也不看看你那德性,江湖传说中那种骗财骗色的小白脸典型,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咱谁也别笑谁,半斤对八两呢……」
就这么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知道阳光强到令人感到烫了,令人才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
看来是没办法准时九点上班了,但绝对赶得上新进人员的面试时间,从这里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并不会太塞。
「我得走了,丰禾。」站起身,拍了拍衣裤,望着墓碑道:「真可惜你不在了,不然你一定也会觉得这次的招聘会很有趣。嗯……我深信,你一定会给她开后门的,不为了惜才,仅仅是觉得好玩。你这家伙看起来很守规矩,却从来不守规矩;哪像我明明很规矩,却被认定是桀骜不驯。两人一起干坏事,不行被抓了,老师只认定是我带坏你,天知道我多冤。」
说了一堆陈年牢骚后,楼然转身打算离开时,一阵风起,两朵并蒂开在一起的七里香被威风卷到他右脚鞋子上。他俯身拾起,放在鼻尖嗅闻了下,轻笑道:「喂!我就当是你给我送花啦。拿我的东西送给我,就是你会干的事。」
小心的将那两朵并蒂花给收进披在手臂上的外套口袋里,便再也没回头的离开了山上这片属于楼家的私人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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