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老家来人 (3-1)

那时，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他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医院，这个城市。可是，他不能。他躺在床上，听着妻子吴静依给他说着车祸后那些事。

　　一场车祸，他在县城的家没了。他们夫妻都住进医院，这个贫寒的家经不起这样的大磨难。租来的房子退了，多年的积蓄还不够交医药费的。

　　妻子身体弱，又刚经历了车祸。身体更加弱了。一对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他又刚醒来。他要想恢复身体，找到工作，重新养活妻儿。最快也得半年时间才能撑过面前的困境。

　　更困难的事，妻子接着又告诉他。因为他们夫妻转院到省城，年老的岳父岳母把老家抛了，跟着来到了省城照顾他们和孩子。现在他们一大家子，全靠着妻子刚认的干女儿陆天衣过活。

　　。他们在县医院的住院费，还有转到省医院所花的费用。全是天衣和卫医生拿的。他们一大家子人欠了天衣的人情，还欠了天衣那么多钱。他陆显宏再没脸没皮，也不能就这样带着一家人一走了之。

　　所以，陆显宏才想着。就这样他先在卫医生家住下去。帮着陆天衣做些事。还她的恩情，然后时机成熟，再带全家人离开。

　　唉，

　　他为什么要跟着天衣去温家呢？

　　他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陆显宏的回忆——

　　黑黑的夜，冷冷的雨，荒村河堤一处低矮的茅屋。一脸灰败的妇人躺在一堆看不清颜色的被褥里。

　　“阿宏，别哭。活下去，答应妈，不管怎么难，一定要活下去。”

　　妇人伸出的枯瘦的手臂，艰难地抚摸着六岁孩子蓬乱的头发。手臂上那旧伤加新伤，触目惊心。

　　“妈妈，你别死。我要跟着你一起走，我怕，我怕爸爸会打死我的。”

　　六岁的男孩一脸惊恐。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村头的茅屋里。爸爸是村上出了名的酒鬼。不喝酒的时候还算正常，一喝醉酒了回家就打人。打他也打妈妈。这是1953年，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小显宏从记事起就知道，他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村里那些婶子大娘都不让自家孩子和他玩。好像他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是的，那些小孩子们骂妈妈是狐狸精，是什么窑子里面出来的什么姐。

　　“阿宏，别哭。你听妈说。以后你要乖乖地跟着你爸爸生活。你一定要记住，只要看到他喝酒去了，你就跑到地里躲起来不要回家。你放心。他不会打死你，一定会养你长大的。”

　　妇人枯黄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地悲伤，

　　“阿宏你听妈妈的话。你一定要忍着。你要在这个家里等着。”

　　“妈妈，我是不是要一直跟着爸爸，在这个家忍到长大？”

　　“不，阿宏，你要等。等一个人来。他来了，就会带你走的。”

　　“妈妈，你说温舅舅吗？妈妈，你别死，我带你一起去找温舅舅好不好？”

　　小男孩的哭声扰乱了雨夜，妇人的手僵在空中，死死地盯着窗外。窗外雷电闪过，雨瞬间笼罩了这个世界。妇人直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妈妈，你不要死——”

　　哗啦一声门响，一个一身酒气的男人闯进来。

　　“妈的，嚎什么？老子还没死了，就给老子哭丧了。”

　　男子冲过来，一脚踢倒孩子，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

　　“臭小子。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狗崽子。老子要不是看在那家伙寄过来的钱，老子早把你们娘俩扔到河里喂鱼。老子要是有一点办法，也不养着你们两下贱的东西。”

　　雷声轰鸣，雨越下越大，淹没了这个悲伤的世界……

　　陆显宏手按着心，那里一阵阵抽搐地痛。

　　他妈死了，死在一个荒村的茅屋里。死在他六岁那年。他妈不是穷死的，不是饿死的。说白了其实是被打死的，折磨死的，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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