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运晨想,即使过去很久,他都会记得这一天。
彼时尚未长到身高最终落点的袁依媚,穿着学校并不具备什么特色的校服,沉稳地站在起跑处。
她往前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步点,然后向老师们示意。
“我只跳一次,麻烦帮我升到一米五。”
一米五,一个对未经训练的男生们而言,都会有些困难的高度。
老师们犹豫着,并没有行动。
有老师知道这是学校里引进的那个唯一的竞赛生,早在她确定参赛时,高一火箭班的班主任就关切地打了招呼——不好打击孩子参与集体活动的心,但麻烦老师们多照看些,千万别让孩子受伤了。
毕竟,某种程度而言,学校在竞赛领域里能否在省内乃至全国扬名,皆系于她一人之身。
对学校而言,引进袁依媚是巧合,更是某种决心。
孤注一掷,且不会再有的机会,如果没有把握住,是不管多少年以后再回看都会无比遗憾的事。
袁依媚看到老师们没有动作,于是自己上前,熟练地调好了器械。
老师们互相对视,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这不是学校田径队里那些天天在手底下接受训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实孩子,这是火箭班里也称得上最珍贵的重点保护种子。
打击人家的自信心,让人家状态出现了波动,这个责任谁来担?
到了高中,没有了体育中考这个硬性指标压在头上,体育老师的地位,或许还真不如电脑老师。
至于美术老师音乐老师们……学艺术的家境一直比学体育的好,这是正确的绝对的毋庸置疑的真理。
学生群里有了轻微的骚动,更多的是不服输的男生们。
他们觉得,凭什么一个女生都能从一米五开跳,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大多数女生一样从一米二开始。
早知道能自己调高度,他们也调了。
一米二,长脚就能垮的高度,磕碜谁呢。
这些议论与袁依媚无关,她调整着呼吸,在一片嘈杂中起步,加速,起跳。
包裹在普通校服下的身躯拉出了极完美的弧度,似满月,似弯弓,更似林间轻盈地小鹿,一闪身便结束,只留旁人驻留原地不自觉恍惚。
刚才,发生了什么?
垫子上的袁依媚一骨碌爬起,没有任何的庆祝动作,她从容地走到老师们面前,自然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道圆锥曲线压轴题。
动点p广泛存在于高中数学的各个大类,它自由自在难以捉摸,却通常需要同学们的帮助,以便于找到那个让它在某条件下最大/最小/最长/最短/面积最大/面积最小的位置。
这种题,一向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有些同学早早放弃,随你怎么动,反正压轴题我只做第一问,至于第二问,呵呵,我哪还有时间做第二问?
有些同学轻车熟路,对动点p的这些小把戏了如指掌,不管你p怎么动,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数学如此,体育亦如此。
有些同学在一米二与横杆相亲相爱,有些同学只当一米五的横杆不存在。
体育委员拖住了自己的下巴,转头去问何运晨。
“其实大佬刚才是从杆下面过的,对吧。”
何运晨甚至管住了自己差点露出的怜悯眼神。
多年轻一孩子,怎么就,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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