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瞧一眼自己身后的人,虽未开口但意味已明。紫雨寂看一眼忘忧,转身便消失在屋脊飞檐之间。
叶鼎之.:“深夜造访,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男子嘴上客气,却根本没有行礼赔罪的意思,只淡淡打量眼前这和尚,目光最终落在对方那趿拉着一半的鞋子上。
忘忧有所察觉,将那只脚往后藏了藏。随后抬起半边眉毛,瞥向对方身上那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玄色黻衣。
九色缠枝纹张牙舞爪地绣满了身,在酥油灯映出的火光下,游走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来,令人目不敢视。
忘忧大师:“只是不知老衲今日见的是我那徒弟,还是.……”
叶鼎之瞧那狡猾和尚一眼,偏不给他答案,只挥一挥袖子、径自迈入大殿之中。
忘忧大师:“一场孽缘,造就十二年的悲剧””
叶鼎之指尖轻点小案上如兽眼一般的琥珀色木纹,那是上等迦南木料经年摩擦才会有的色泽。
衬得其上的紫砂茶杯同那只降魔杵一般乌漆墨黑的。
叶鼎之.:“依大师所见,如何了去那孽缘””
忘忧没有看向眼前的人,只静静望着小案上那双小盏中的清茶。
忘忧大师:“施主从前,都会先喝一口这茶水的。”
叶鼎之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叶鼎之.:“我本就不喜饮茶,今日看这茶杯分外不顺眼罢了。”
忘忧大师:“施主自从十二年前那场战事,就不在提喜恶爱恨。”
忘忧清澈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小几上摇曳的烛火也跟着明明灭灭,将周遭四尊护法金刚怒目圆瞪的脸照得有几分狰狞。
良久,忘忧再次开口,声音却没了往日柔和慈悲的味道。
忘忧大师:“施主可是动了心思?”思”
叶鼎之没说话,空气的似乎更加冷下来。
忘忧大师:“施主的情况,自己应当最清楚。起心动念,皆是凶险。””
起心动念,皆是凶险。
这八个字是十二年前忘忧给他的话。如今无又说了一遍给他。
这就像是一道专为他设下的诅咒,他既要仰仗它活命,却又受制于它、终生都无法摆脱它。
叶鼎之.:“我已身在凶险之中,亦多年不曾忆起忧,惧是为何物。”
忘忧大师:“施主不为自己考量,也当为身边人着想。”
忘忧叹口气,流露出几分不多见的无奈,又继续问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何时开始的?这个问题问得好,他需得好好想一想。叶鼎之眼前闪过那日从若依被莫棋宣救回天外天、停在瑞雪楼外亭子的情景。
她做在他腿上,将那饱满鲜红的果子递到他眼前。
他自认经得起任何诱惑,但在那个普通、微小、没经过任何预谋设计的短暂瞬间里,他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一丝动摇。
他想接过那颗熟透的苟骨,不是因为他当下应当这么做,而仅仅只是因为他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出过“想”这个念头了。
在更早之前,自从易文君回宫后他就已经抛下了那些欲望纷扰,并已做好此生都不再拾起的准备。✨✨
可一生果然是太漫长了罢。清冷如他,也早已生出了疲倦和厌烦。他想着,只要退开一点,这不在他掌控之下的情绪便会消散了。
所以他以果子酸为借口,拒绝了她。可她却没有离开。她固执地又拿出更多的果子,明晃晃地摆在他眼前。
他望着那些殷红的果实,像是又瞧见她一次次被击落凭霄塔、再一次次爬起来的倔强。
如果他敞开那扇严防死守的大门,她是否会愿意离开阳光、穿过黑暗、到门的另一边来呢?
像是古老、巨大、不可摧毁的远山出现了第一丝裂缝,他的心也是如此。
自此之后,那裂缝便会一直存在,最终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叶若依,我第一次同你说那果子酸的时候,你就该走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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