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梅洛-庞蒂本人在《知觉现象学》出版之后的那些年里逐渐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而在《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中,他承认,“《知觉现象学》中所提出的问题是不可解决的,因为我在那里是从意识—客体的区分出发的”。(12)向这种二元性的让步使他不能认识到身体的特殊性及它的本体论的可能性。因此,追随着同一种运动,梅洛-庞蒂逐渐接受了对意识哲学进行彻底的怀疑的必要性,他开始衡量他在早期著作中所阐明的身体存在的意义,这种意识不是别的,而是本体论/存在论的。梅洛-庞蒂的本体论/存在论转向是与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相对应的,即“身体不是经验的事实,它具有本体论/存在论的意义”。(13)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呢?需要从上面提到过的经验,从触摸与被触摸之间的可逆性重新出发。对同一个身体的感受性的证明意味着感觉之为感觉是肉身化的,因此,我的身体作为身体是完全可感的。然而,如果我们悬置了意识的观点,我们就不得不限于把一种本质的含义赋予这种描述,并因此而承认,作为一个身体,即作为在本体论上与实在的其余部分同质的存在,作为世界的片断,我的身体是可感的。这样一来,就不是要把我的身体解释为一个已经给定的意识的表达或构形,相反,梅洛-庞蒂被导向了这样一种思考,即把我的意识,首先是我的沉默的感受性,思考为一种肉身性的样式,这种肉身性首先不是属于我的,而是属于世界的肉身性。这不再是一种肉身化的并因而变得可感的意识,不如说,这是一个从世界的根深处出发通达感受性的身体,它因此成为了一个本原的身体,并使同样一个意识成为可能。更确切地说,就身体构成了世界的部分来说,身体通达感受性的运动是与世界通达现象性的运动混合在一起的:只有当世界成为显现的时候,身体才成为本原的,即成为有意识的。简言之,如梅洛-庞蒂所写的:“触摸的主体沉降到事物中,以致触摸在世界的环境中自我构成,并如同是事物自身的触摸。”(14)意识由之构成身体、即肉(chair)的运动,也许可以同样理解为存在本身上升到现象性,而且也构成肉的运动。我们事实上有两种相反意义上的运动,它们在现象性中相互交缠,但一种(即从世界趋向可见性,并因此而通过一个身体的中介趋向我的意识)是另一种(即从我的意识通过我的身体的中介而趋向世界)的真理。我们可以说,在梅洛-庞蒂那里,可感意识相对于世界的被动性,即意识的肉身化所表明的那种被动性,被推到了这样一点,以致它在存在本身的显现活动中反过来开始显现存在,而在这一过程中,我的身体只不过是一个中介。这样一来,“就不再是我们在感知,而是事物在那里自我感知,不是我们在说话,而实际上是真理在自我言说。”(15)这就是交叉或交缠的真正含义:一种“作为自然之人的生成的人的自然的生成”。(16)
然而,我总结如下,这里的悖论在于,身体当它在被认识之际已经被超越了。事实上,对身体的思考,一旦当它摆脱了一种意识哲学的假设之后,就导向了一种作为自我显现、作为面向显现的升华(梅洛-庞蒂称之为肉)的存在概念而遗忘身体之为本原的身体的形式,身体至多只是作为一种存在论的见证。由此,身体原来是因其欠缺【哲学研究】雷诺·巴尔巴拉 ‖ 梅洛-庞蒂:意识与身体
雷诺·巴尔巴拉 玩易斋
2023年03月26日 06:00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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