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这吕旻嫁入霄勇伯府三载春去秋来,徒有正妻名分,全无主母权柄。人心譬如风刀霜剑的伯府里,侍妾奴仆眼看其不得伯爷垂爱,日子一长,也都蹬鼻子上脸——晨昏定省置若罔闻,月钱份例处处克扣,几进几出的豪府深院,吕旻只占得西北角的一处小偏院,这正妻做得窝囊,好处分文不着,坏处统统占尽。
失怙之痛,寄人篱下之艰,人心如寒冰,世事不尽炎凉。
吕旻累了,倦了。偏安一隅又何妨,正妻无威不严又何妨,总好过漂零无依。虽说卯卿不可袭爵,但也分到了父亲名下的几处农田钱庄,由旧日的亲信打点着,红利虽不多,但尚够过平淡日子,吕旻知足了。
他甚至想好了,最差不过和离,被严叡扫地出门,倒乐得自由,让他卸甲归田,做个不问世事、东篱赏花的清闲雅士。
行了好一会儿方至偏院,白墙青砖黛瓦,全无张灯结彩的喜气,仿佛遗世独立。瑟秋早已立在院门前等候,油灯内火光跳动,气息不稳。见吕旻几人走来,瑟秋愁眉才稍稍平整。
吕旻见了,道:“天这样冷,怎么到屋子外来等。”
瑟秋不答,眼中泪光闪闪,只说:“公子病得这样狠,如何还去帮那臭男人干活儿。”
“臭男人”自然是指伯爷严叡。吕旻今晨卧床无力,高热不退,脸上红潮泛滥,几个丫头都知道此症状并非伤风感寒,而是三月一回的潮期到了。
榫君为至阳之体,卯卿为至阴之体,自古榫卯合一,阴阳和谐,方为天理,潮期亦为此而生。
潮期时,卯卿者后颈散发摄魂奇香,吸引榫君与其欢合。
榫卯合一乃顺应天地阴阳和谐之道,一榫只配一卯,一卯只合一榫,一心一意,非阴阳相隔至死分别不能解。
只是潮期若不能与榫君欢合,卯卿则感煎熬异常,发热不断,后腹如火,淫痒难遏。轻则昏沉无力,重则伤及神智、终身抱恙。
而为了张罗严叡纳妾之喜,吕旻让瑟秋到仁世堂抓了几副药,暂且把后颈的摄魂香压住了,只是发热不退、昏沉无力不可医治,吕旻只能强撑精神,礼待赴宴宾客,直至深夜散席方止。
浔夜抵着半开的院门,让吕旻、枫月、荻画、瑟秋四人先走进院子,而后自己锁上门阀。枫月、荻画见瑟秋落泪,自己也忍不住啜泣起来,流泪不止,又怕惹吕旻烦心,只得压低声音恻恻地哭。
吕旻哭笑不得,只说:“我还没出声,你们倒先抹起泪来。”
枫月红着眼道:“公子是个铁石心肠的,自然不出声,也不会抹泪。”这话说的还是气话。浔夜并枫、荻、秋四人均是从肃毅国公府出来的,吕旻自幼至今所吃的苦、遭的罪,全然看在眼中,知他是受得多了、苦得久了,麻木了。
不是懒得计较,只是父母撒手归西、舅伯不容他、丈夫轻贱他,计较也是枉然,只不过徒增烦恼。血亲离散,至爱无宠,谁还能替他撑腰,为他正名?
寒夜孤灯,他的苦楚失意化为这几个亲近侍女所流之泪、忠耿侍卫所叹之气,世上唯有此四人为他不平、伴他左右,如此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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