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开始走了,怎么说得先离开这里,得好好珍惜这条捡来的命。来日方长,我总会想起来的,总会找到他的。我这样宽慰自己。
总算是远离了这片尸海,远离了令人作呕的腐烂且血腥的气息。进了片林子,我脚下踩着湿答答的枯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么大的林子,竟一丝鸟叫声也无。
这样静的坏境,很容易分辨出不同于我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还不止,大概还牵着什么牲畜。
这人走得不疾不徐,比我稳得多。我仰脸想要看清来人——是个头带斗笠肩批蓑衣的老翁,牵着头驴。我暗自松了口气,意识愈发不清醒起来。
流了太多血啦,我的头重得直发昏。
我一咬牙就一脚深一脚浅地朝老者挪去。“……老人家,救……救命。”我的声音像一口枯井,干涩无力。
说完我再也撑不住,晃晃悠悠就要倒下。老者吃了一惊,赶忙颤颤巍巍上前几步扶住我,“公子你这是……”意识越来越沉,耳畔嗡嗡作响,我听不太清老翁在说什么,全靠一点执念把命吊着。
“活下去,找他。”
我的身体颠簸着,应该是被那老翁放在了驴背上,被驮着缓缓前进着。
后脑勺大概是交战时被钝物撞击,疼得很厉害,还破了道口子,让人恍惚得不知今朝何夕。
毫无征兆地,混乱无序的记忆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向我,血淋淋地填补在脑海的空白处。
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画面走马观花般掠过,最后定格在那人胸口贯穿的箭上。他挡在我面前,冰冷锋利的箭矢沾了血,前襟濡湿了一大块。
巨大的恐惧沿着我的皮肤纹理,毫不留情地刺穿皮肉,钻进骨髓。
绝望来得铺天盖地,湮没了我心里最后一点虚假的光亮。
我猛地清醒过来,瞳孔剧缩,目眦欲裂,浑身紧绷地想要直起身,却堪堪从驴背上滚了下来,落了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我浑身筛糠似的颤抖,顾不上钻心的疼,狠狠捂住后脑的伤,惊慌地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阻止记忆再次流失。
我怎么可以忘了他?我怎么可以忘了他!
我瘫在地上又哭又笑,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原来如此……一开始就错了。
真是疯了,他的尸首就在我怀里,却被失了魂的我一把推开。可笑至极,滑稽至极,我要去何处寻他?我如何还能寻得到他!
我恨极了我混乱空缺的记忆。我恨极了差点弄丢他的自己。
我嘴唇颤动,崩溃地喃喃,对不住啊,对不住啊,我成了个废人,竟连你也忘了。
硝烟场上很冷吧。我来接你回家。
*
我又回到那片鲜血染红的土地。天已将黑,露出如钩银月。清辉洒下,为千万亡灵超度。
那老翁将驴用绳系在树上,转而面向我,叹了口气,缓声道,“公子,斯人已逝,还请节哀。”大概是看我面色灰白,几处伤口又着实狰狞骇人,他一路送我到了此处 。
“多谢。”我声音沙哑得厉害,勉强从喉间挤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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