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春夏

你永远不会忘记至德二年的那个春天。

杨柳亭绿意拂脸，柳一川慢悠悠地从一口蹇驴身上下来，走到你身前，笑嘻嘻地对你说：“存嘉，待你功成名就，我就辞了这八品小吏，去给你当幕僚。”

你说：“人固知兄今时八品青衣，安料他日君衣朱服紫！某不才，愿在河南，遥祝兄一朝遇贵人，他日得展才。”

柳一川笑容不变，从驴背褡裢上摘下一只酒葫芦并一包胡饼：“我去年试着酿的柳梢青，你路上喝一点尝尝。等到你再回长安时，请你喝我今年新酿……啊，应该说，彼时你归来，我请你喝柳梢陈酿，哈哈。”

你珍重地接过胡饼和酒，说：“存嘉多谢东山兄，待得归来日，存嘉定与兄把盏言欢、不醉不归。”柳一川说：“君子一言。”

于是，你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离京赴任的道路。随行的仆从劝你：“郎君，柳郎君已经走远了。”你心道：他哪有走远，分明是我，离开他越行越远。

而这离情，更随着与他分别的日子，在你的心里长草，颜色一日日的深浓。

你看县衙庭中新开的桂花，想：东山兄最爱桂花风味。

你命小僮细细摘了好些未放的桂花，阴干了，用几层油纸包好，又反复嘱咐北去的驿马：“定要仔细些，把东西亲自交到柳郎君手上才好！”

商人都听得不耐烦了，你才楞楞送车马远去。

柳一川并没有给你写信，你念他，比念那个他要多许多。不过，倒是那个他——唐纶给你写了好多封信：说朝堂局势变幻如何，说几位阁老哪日又打了起来。

你感念唐纶向你告知京中人事政事变幻，想到自己对柳一川的思念，不由觉得惭愧，便也送了他一包桂花、两样清茶、三幅书画、几种地方土产。走的，是唐纶的特快专递——皇家驿马。

可，柳一川的消息，纵你多次询问，唐纶却从来避而不答。

那一日，你终于迎来了给柳一川送桂花的商人，你拜托的那位商人告诉你：“你的东西我亲手交到柳大人手上的。如今，可算能向你交差了。”

你忙不迭问：“东山兄近况如何？”

商人想了想，说：“柳大人嘛，似乎最近交上了好运，听他家仆人说，他已结交上了大人物。”你皱眉，你从未见唐纶在信中与你提及此事。

你又问：“东川兄可有胖了？”

“素日里忙公务可还是事必躬亲、通宵达旦？”

商人无奈地对你说：“元大人，元明府，我只是个小小商贾，哪里探得官员隐私？若说柳大人，某去京城时看着，却是和你现下差不多呢！”

你心惊——你走时，柳一川分明是比你胖许多的。你追问：“东川兄可有托你带话或者带些东西给我？”商人一拍脑门：“哎呦！瞧我糊涂的！这本书和一小坛蜜果，俱是柳大人带给你的。”

“哦，柳大人说，让你好好在河南做官，眼见他也要有出头之日了，等他外放之时，要与你做个邻县官长呢！他还说，不知那时，你还在不在这里做官，或者，是不是已经右迁做了使君了。”商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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