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错

那个秋季，风声穿林打叶。一片荒芜之地上，立了座新坟。

下午两三点，山间的暗绿正缓缓移动，细雨却从空中落了下来。绵绵霏霏，带着些许凉意。

慕时擎着把白伞，静静地伫立在坟前。倦鸟们归了巢，游鱼们潜入水。直到太阳落进了西山，敛去最后一点温暖。晚霞为云镶上金边，似大朵大朵的玫瑰绽放。他才蹲下身子，将伞斜靠在坟头。

将手中的梅花干枝放下，附上几朵淡雅的雏菊。注视了好久，像老友之间问候那般平淡。

“第五年了，又入秋了。天气不大好，今天晚上会有大雨。梅花带给你了，伞也给你，别淋着雨……”

一阵微风袭来，夹着雨丝。落在慕时的脸上，有点冷，他蹙了蹙眉。

像是有所感应般，伞晃了晃，向他所在的方向滚动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眼中情绪复杂。良久，才深吸一口气，上前将伞扶正。

“这雨不大，没事。”慕时伸手固定住伞，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勉力扯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还想着我呐……”

他轻轻抚过墓碑，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一遍一遍地，仔细擦着那两个本来就很干净的楷字——

宋令。

“ 我……亲手给你刻的……你不是说……很喜欢我的字吗……很端正的……你什么时候……来梦里见见我……”声音哽咽，极力压制着。

哪怕……一眼也好……

“慕医生，又来扫墓啊……”一位老者拄杖，沧桑的声音在慕时身后响起。他连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转过身去。

“方老……”

“哎哟，这地空了这么久，开点花都只有米粒点儿大哟。”老者缓缓蹲下，用布满褶皱的手指点了点地上的一朵白花，唇角微扬，鱼尾纹里含着笑意，“有一朵也是花……”

慕时静静地看着，沉默许久:“方老，我的辞职信，上面批准了吗？”

……

好似在死水潭中丢了快石子，波澜不惊，没有回应。

“方老……”

“小慕啊，你看这花，可真小哟。”老者依旧拨弄着地上的花，“这儿可真荒，五年了，老样子啊……”

“方老，我……”青年人垂下眼睫，眼中掩饰不住的不甘。

闻言，老者轻笑：“呵呵。不早啦，天凉喽。”言毕，他起身，留给还站在原地的慕时一个背影。

　“……”无言，慕时回过头去，走到那荒芜之地上唯一的花旁，弯腰轻轻用指尖触触，看着它在细雨中扭动身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琴，吹响，在日暮之下，雨丝之中，再奏一曲那早已熟烂于心的旋律。

　　——“阿时，这首曲子，是什么意思啊？”

　　——“是星辰，海洋。是月光，朝阳。”

　　——“哈哈，想不到，你还挺浪漫。”—

　　——“喜欢吗？以后都吹给你听。”

　　——“是吗？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大音乐家。”

　　“笨蛋，你夸人的句子……真是烂透了……”

　　转身离去，雨丝拂面。那破开阴霾的一缕阳光，缓缓哂干了地上似朵朵梅花状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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