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个双腿残疾的人时,雁十三忍不住倾下身子,放了一些钱在那游动的木盆里,无腿的男人停了下来,程长安突然拉着雁十三的衣袖,道:“先生,这没有脚的伯伯笑了,在跟你说谢谢!”
雁十三这时才发现程长安站着的身高正与无腿的人一般高,想来应是看见他的表情了。无腿的男人听见程长安的话,抬起头来看他。
雁十三才看清他的脸,方方短短的国字脸,皮肤粗糙黑浊,被风霜淹渍,厚而又僵硬,许是好久没有笑过的。
他的眼神和雁十三的眼神接触到了一起,雁十三也看见了这双一直在夜色中被掩藏的眼睛,里面透射出一种祥和而温暖的光芒,如一盏微弱却坚定的油灯,在这个冷漠黑暗的世界固执的亮着。也仿佛是在对雁十三道谢。
而看到那男人的梁修竹,也找出了身上所有的铜板,毫不犹豫的放入了这个男人的木盆里,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和可怜,而是蹲下身子,与雁十三一样,平等的将身上的银钱以一种敬重而虔诚的样子交予了对方。
雁十三毫不意外梁修竹会这样做的原因,梁修竹的祖父是一位佛教信徒,梁修竹从小跟着他爷爷耳濡目染,倒是与原主一样,有了那可笑的悲天悯人之心。
不知道是原主遗留的感情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在那一刻,雁十三仿佛体会到了那个人的心情。
这种是悲痛与温柔交错的酸楚。是让人悲伤到了极点的难过。
看到雁十三与梁修竹的动作,钱鸢儿紧紧的揪着自己的钱袋,仿佛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便闭着眼睛,颤着手臂将自己的小钱袋放进了男人的木盆里。
“送……送你了!”钱鸢儿放下钱袋便拉着程长安躲在了雁十三身后,她不是舍不得那些钱,她是害怕这个乞讨的男人。
因为这个男人穿着邋遢又破烂,还没有双腿,整个人藏在木盆里面,戴着破斗笠,黑而丑。
程长安没有钱,他便挣开钱鸢儿的手,怯生生的来到男人的面前,慢慢的伸出小手,抱了男人一下,“中秋节安康。”
程长安给了他一个拥抱和一句祝福语。
秦觞溯无动于衷,他抱胸站立于雁十三身后,也没看那个男人,他觉得他们有些太天真了。要知道像这个男人一样的人在这个镇子上可有不少,他们一个教书先生,一个耕读世家的小姐,几个学生,又能帮到几个?
然后他的铝盆又响了起来,向街的那头响过去,我的胸腔就随他顿挫顿浮的身影而摇晃起来。
男人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溢出了晶莹的泪水,他激动的对雁十三一行人笔画着什么,却因为发不出声而捂脸痛哭。
程长安和梁修竹连忙安慰他,而雁十三呆立在街边,想着,或许在某一个层次上,世间大部分的人都是无脚的人。
原主学过的佛法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当见到了令自己同情的人而布施于他们之时,也等于在同情自己。
同情自己生在这苦痛的人间,同情所以不能离苦的众生。
倘若布施能使众生得一丝喜悦温暖之情,这布施不论多少就有了动人的质地,因为众生之喜就是自个之喜。
所以佛教里把布施、供养称为——“随喜”。
随喜,有一种非凡之美,不是同情、不是悲悯,而是因众生喜而喜。就好像在连绵冗长的阴雨之间忽而见了一道绚烂的彩虹诞生,不知那些在阴雨中看到彩虹的人是否会有随喜的心情。
因为知道有彩虹,所以在布施时应怀着感恩,不应稍有轻慢。
雁十三想起了经典上记载的那位伟大而庄严的维摩诘居士。
在一个动人的聚会里,有人供养了他一些精美无比的璎珞,他亲自将璎珞分成两份,一份用来供养佛祖,而另一份却布施给了聚会里最卑下的乞者。
有人提出疑惑,维摩诘居士用一种威仪无匹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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