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年绞了把湿毛巾敷在程楠头上,看看时间,护士该来了。一阵门铃响,一个圆脸可人的姑娘,额头冒汗地出现在门口,进门气没喘匀,招呼也顾不上打就问谁病了。
“程楠昨晚睡觉着凉了,现在烧得挺厉害。”
小护士跟着顾宜年进了卧室,凭经验望诊一番,安慰道:“不要紧,顾队别担心。”随后取出温度计、听诊器开始初步诊断。
“还好只是着凉了发烧,打一针退烧就行了,要多喝水多休息。”护士收好听诊器,看着顾宜年。
顾宜年还没表态,程楠先哼哼上了。“打针?我不想打针!”程楠面露难色,乞求地望着顾宜年,“哥——”
“别喊我,刚才不是答应挺好的吗?现在怂了?谁叫你睡地上?该!”顾宜年不为所动。
程楠不吭声了,不情愿地趴好,脸埋进枕头里,双手死死地抓着被角,身体僵着,紧张得如临大敌。
顾宜年心里叹气,走到床边,挨着程楠坐下,大手握着他的脖颈让程楠转过脸,温和地说:“这样没法喘气了。”
程楠看到救星,就势抱住顾宜年的腰,脸贴着他的肚子闷声说:“我准备好了。”
顾宜年心疼地抱紧程楠,眉头紧锁,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那时的阴影还在。
这些年,程楠虽然过得快乐无忧,但记忆和伤痛就像癫痫,时不时突然发作一回,让人措手不及。
师傅出事的时候,程楠就站在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手里的冰淇淋刚撕开包装,一声爆炸的巨响,将师傅乘坐的警车掀翻在地,烈火伴着浓烟瞬间腾空而起,四周惊叫不断,自己也被眼前突发的巨大变故惊呆,整个人僵立原地,举枪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冷汗顺着头顶汹涌而下,熊熊燃烧的大火穿透他的眼睛同时灸烤着他的大脑。
顾宜年感觉到身边疾风掠过,眼前人影一闪,他才如梦初醒,拼尽全力伸手去抓,然而他的阻拦换来的是程楠拼死的挣脱,面对程楠爆发的速度和力量,他只知道死也不能放手,随着一截衣袖的脱离,程楠如扑火的飞蛾向着那团火焰冲去。
顾宜年不顾一切追上去,拦腰抱住已经歇斯底里的程楠,最后将半虚脱的他拖到一边等待救援。
失去理智的代价是,程楠左臂外侧、背部至腰臀,造成将近10%的烧伤面积,在医院治疗了三个月,疼痛占据了他那时的全部生活,无休止的手术、修复、换药,数不清的针剂治疗,加上漫长的复健过程,每一步都似炼狱,又是重生。
那时他问顾宜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痛了。”而这些同他精神上的摧残相比,也只是小乌见大乌。
精神受到重创的程楠,自动删除了那段可怕的记忆,可对疼痛的惧怕却再也无法消除,与医院相关的所有一切,哪怕针刺的小痛都会令他如临大敌,胆小畏缩如一只被弃的流浪猫犬。
程楠扭头瞟了一眼护士手里的针筒,便被顾宜年按进怀里不让他看,等闻到酒精味儿,整个人就不好了,变得极度不配合,手拽着裤腰,死活不放。
“哥,我怕。”程楠的声音发颤。
“不怕,哥在呢。没事的,放松点儿。”顾宜年给他打气。
“真的不要,我吃药,吃十天的,不,二十天的……”程楠开始耍赖。
“好了,别闹了。”顾宜年亲自上手要脱程楠的裤子。
“不要,丑、痛。”程楠扭动着身体,快要哭出声来。
“没人笑话你,很快就好,听话。”顾宜年赶紧给护士递眼神,让她准备好,看准时机下手。
小护士心领神会,动作麻利地做好准备工作,这种戏码,每年都要上演几次,她都快成了这家人的御用护士了。
顾宜年快速地撩起程楠的睡衣,又将睡裤拉下一截儿,醒目的伤疤灼痛了他的眼睛,又红又皱的皮肤,像贫瘠干裂的土地,历经沧桑,丑陋不堪。他的手骤然停下,心抽痛着,心想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别为难这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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