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十一回 染尘埃） (2-1)

“他是佛子，却无慈悲心，世人在他眼中不过区区蝼蚁。而我只是一个傀儡。”

“佛子软禁了先帝，又扶我上位。曾经相携的两个人，终是走到了对立面。”

“他们一连讨论了数日，最终国号被定为‘宣’。从此我是宣和帝。和，和气，和煦。对一个帝王来说，饱含了多么深刻的讽刺和祝愿。或许也是警告，要我时刻铭记，规规矩矩，谨言慎行。”

“于是我扮演起勤勉务实却又能力不足的软弱皇帝，这一扮，就是整整七年。”

“不甘，不忿。我想温慈的情况也不会比我好多少，只怕更甚。堂堂帝王却被圈禁，彻底失去了自由。何况他还曾坐上那最尊贵的位子，拥有过无上权利，又岂会甘心。”

“他们二人的不和其实早有端倪。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影叔的话语唤起了更遥远的记忆。”

“当时温慈刚登基后不久，贵族世家纷纷进献各家贵女。其中施家嫡女独得圣心，能得帝王恩泽庇佑，哪怕只一两分，也足够富贵显赫，名动京城。可是后来不知缘何得罪了佛子，被一剑杀之。大臣无故刺死妃嫔，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朝臣们纷纷上书要求降罪。当今初闻此消息如晴天霹雳，悲痛欲绝，却是命人建造寺院，令其剃度出家，静心思过，比起一条人命的枉死，却是有些轻拿轻放了。”

“世人纷纷揣测佛子毕竟是当今昔日旧部，圣人惜才也顾念旧情。又说那施贵妃恃宠生骄，仗着帝王宠爱蛮横霸道，不可一世，终酿成大祸，也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总之众说纷纭。”

屠苏只看到佛子从此后退出朝堂不再过问朝中之事，人也被半软禁，算是彻底远离了权力的中心；新帝温慈却因此事得了个好名声，坊间流传他仁心厚德，笃行至善，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而那位枉死的妃嫔死后并未有追封，家族子弟也未得重用，当真是爱吗？

而屠苏第一次见到佛子时，他一袭女装，后来在寺庙里也频频低调外出，又把他捡了回来悉心培养，还给他取了那样一个名字。后来又在意外得知他与外人有接触时，直接杀了秀瑜一家灭口。屠苏一直都知晓佛子和影叔在私下里密谋着某件事，只是不知他原也是他们密谋中的一环。那两个人，果真是情真意切，情深似海呢。

“那就不如拭目以待吧。”

一日，有侍卫忽然来禀，先帝温慈不见了。然后，他人就突然出现在大殿上，手里还握着把刀，一步步向着王座逼近，众大臣和内侍官纷纷叫嚷着护驾。慌乱中，却见宣和帝慕屠苏不顾自身安危，抽出把宝剑便迅速闪身至佛子身边，挡在了他面前。

还来不及等众人反应。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宣和帝已用那把锋利宝剑一剑便削去了对方的头颅。

那人的身体向着王座的方向倒下，头颅却咕噜噜滚下玉阶，沾上些尘土。先帝温慈眼珠惊恐又不可置信地瞪向大殿的屋顶。

所有人都目睹着这突如其来又惊悚的一幕，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亚父，你怎么样了，亚父！快传太医！”宣和帝此时已回身察看起佛子的状况，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时，慕屠苏眼底流露出那样真挚的关切之意，而佛子只觉这一切失真的诡异。

再望向不远处已经尸首分离的躯体，他现在脑子里还有一些懵，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然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整座宫殿内的众人皆是见证，不容他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或侥幸。

他复又将眼神从尸体重新移到近旁的人身上，似乎第一次才真正开始认真仔细地打量起对方。他忽然就得出一个结论，

他果然跟他很象，他想。

他被自己长期豢养着的一头狼，咬伤了。

影叔不是没有提醒过他。对方也早已经不再是曾经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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