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第九回 莲潇潇） (2-1)

四月花嫁。

侍御史嫁女，尚书令娶媳，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新娘红裙、红绣鞋、红盖头，新郎官亦是一身大红喜服。宛如一对璧人。

转眼间又逢荔月。后院飘来满池荷香，莫云逸却不曾推开窗抬头瞧一眼。那座西岚山上的小小寺庙亦不再去，只一颗心扑在画作上。

那年，那人，经由侍从转交寄出的一封书信，已将那一切画下了句点。

有时府中宴饮，间或有琴师弹奏一曲琵琶妙音。莫云逸偶尔发呆，愣神片刻，便是再无表情。

眨眼间又是五载过去。莫云逸已近盛年，终究入了仕途。

一日，因公务出差，途经一座边陲小镇。夜晚风大，走进一家酒肆，落座后向店小二要来一壶热酒外加几碟小菜。已近腊月，天寒地冻，刚好驱一驱身上寒气。

街上行人不多，这一间小小酒肆倒是热闹非常。环境布置得虽略微有些简陋，桌椅陈设倒干净整洁，摆放的亦是井井有条，店内客人亦是不少，想来老板是个善于钻营之人。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接着有人拍手大叫，一阵骚动后复又安静了下来。琵琶琴音淙淙潺潺，如山间清晨溪涧流淌过耳畔。

两行清泪悄然滑落。莫云逸险些打翻桌上酒壶，就这么直愣愣站着，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前方，视线始终跟随着一道熟悉倩影。他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惹来邻座的不满，频频向他投来责难的目光，莫云逸全都视而不见。

自西岚城一别已过数年。今次他乡遇故人， 如何能不教人动容。

岁月似乎格外照拂美人，他自己早已蓄起了胡须，伊人却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变得更美，更加明艳不可方物。

一曲还未弹罢，却不知被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骤然打断。

众人皆是不满，掌柜的忙出来打着圆场。

“扫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是对不住，老板娘说了，今日诸位的酒钱通通减半，改日老板娘亲自向诸位赔罪。还望大家原谅则个。”

围观的人群这才骂骂咧咧的散了。

被人突然搅扰了兴致。有人匆匆的结了账走了；有人继续坐下来喝酒吃菜，和人拉着家常或聊着刚才发生的一幕，猜测着来人的身份。看那人猴急莽撞的样子，无非又一段露水情缘，坊间风流韵事罢了。其实他们猜的与真相也差不了太远。

推，捶，踢，踹。任枇杷如何揪扯拉拽都无济于事，莫云逸紧紧抱住枇杷，怎么都不肯撒手。

枇杷也不与他客气，一下一下往他身上招呼着。似是要把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全都如数奉还。

打累了，半靠在彼此身上。耳中只余了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在一处，此起彼伏。

莫云逸终于松开了枇杷，却是没有完全放开，一双手还死死地钳制着对方。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到底都错失过什么。这一次，他不想也不愿再放手了。

他忽然就很想这般恣意任性一回。他把这些年来的思念同这一想法也一并讲了出来，却立刻遭到了对方的反对。

不该。

他又岂会不知不应该。

多年前不是就舍下过一次。当时他告诫自己放弃吧，该结束了。这么多年，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念。

然则许是有些人，本就不该在命里遇见。因为无论你曾下过多大的决心狠心离开，倘若再遇到，还会想靠近。就象当初，他也只敢派人送去一封书信，并不敢亲自来见她，他怕多瞧一眼便教自己再也割舍不掉。

而今，他不想再逃。既然注定被世俗与礼法所不容，那他们两个就私奔。他们可以一起逃去某个边境小国。他甘愿舍弃尊贵的身份、富裕的生活，从此隐姓埋名只做个普通人，只要余生有她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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