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1)

自那回我与贵妃一醉方休后，贵妃对我是愈加亲昵了，甚至有几次为了来见我连唐玄宗那里都不再去，跑到我这侧殿来和我一起睡。

她将我以“妹妹”的身份介绍给了唐玄宗，虽然在我的再三推辞下并没有露脸，可天下也都已经知道了贵妃失而复得了一个妹妹。

我心中对“妹妹”二字不屑，不过缓兵之计罢了，反正早晚，我都是要对她下手的。

直到上元节那日，陛下本是召了贵妃去城墙上看宫灯的，贵妃觉得无趣，就又故技重施，躲到我这侧殿里来。

我和她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出神的看着窗外的夜空。

我察觉到身边贵妃的目光，我在看窗外，她在看着我。

但我不敢回头，也不敢予以回应，近来有点奇怪，我只要一触到贵妃的眼神，就没来由的觉得心虚。

她看着我的眼神总是那样的温柔耐心，好像一潭平静温和的湖水，好像只是看着，就能反射出我内心所有的恶念。

变故总是突然发生，月黑风高的夜晚，静寂一片的房间，突然就传来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作为杀手的警觉让我下意识翻身坐起，只见门口一个黑影速度极快地往我们的方向冲来，我看到他黑衣之下的寒光，在月色的照耀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或许真的是六个月的日子太过安逸，安逸到我作为杀手的本能都已经钝化，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却僵住了身子，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刃朝我一点点靠近。

我脑海里只留下了一片空白，空白之中出现的却是贵妃那张温柔熟悉的笑颜。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记住她的笑容了......

真是丢脸啊，作为一个杀手，竟然要死在同行手里......

我闭上眼，本已做好准备面临死亡，反正横竖不过就是一死罢了，就是不知道，我死了之后，会有多少人还记得我，就是不知道，我死了之后，有没有人会因为我伤心。

我想，贵妃是会的吧，毕竟这几个月来，贵妃对我，是真好啊......

刀尖的寒风拂面之时，我的心里竟然格外眷念起了贵妃的温柔，原来，我竟也会觉得舍不得......

可料想中的疼痛与冰冷并没有袭来，我的耳畔传来贵妃的一声闷哼，接着便是贵妃的呼唤声，“来人！”

我的心脏好像从千丈的深渊，直上万丈的高楼，开始剧烈地跳动。

我睁眼，却见贵妃挡在我身前，心口处赫然便是一把利刃。

刀浸在血色中，红光艳艳。

我的背后，冷汗涔涔，后知后觉的，一阵恐慌弥漫在心头。

我的视野被升腾而起的泪水模糊，贵妃看着我，嘴角那一抹血色格外艳丽，她微笑着，伸出手来轻抚我的脸颊，气若游丝地安慰我道，“无欢，别哭......我没事......”

门口的侍卫已经捉住了贼人，外面火光通天，喧哗一片。

贵妃终于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我的心好似瞬间下坠，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姐姐！”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唤她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对司空见惯的死亡感到恐慌害怕。

我身上背负过很多条人命了，此刻却从未有过的虔诚希望，神明能留下她一条命来，让我有机会能和她做一次真正的姐妹，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太医们进来，将她从我怀里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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